水仙

［王黄］报恩

　　王杰希十四岁那年在微草山下救了一只白狐。

　　那年三月末，乍暖还寒，微草山罕见的下了一场大雪，抽芽的柳树和含苞待放的梨花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，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山头。微草山多狐狸，这场雪将狐狸们能吃的鼠类、蛙、蚌、虾、蟹、蚯蚓等一一埋在了起来，那些刚从冬眠中苏醒的狐狸不得不冒着危险出门觅食。

　　微草狐多为红狐，在白雪中尤为显眼。

　　狐狸洞里有一只年幼的小狐狸，天生九尾、遍体通白，在一群红狐里实属异类。异类，却无人敢欺，因为狐狐都知道这只小白狐的血统比他们的尊贵得多，它们要五百年修炼成妖、一千年修炼成仙、期间要历无数次天雷劫。而这九尾白狐则不同，人家不用修炼长到百岁便可化为人形、五百岁即位列仙班。

　　小白狐向来被狐群视为未来首领，虽然年纪小却有十分伶俐。一身白毛在白雪中得以很好的掩饰，便自告奋勇出去觅食，抓两只山鸡回来充饥。

　　它摇着自己的大尾巴撒欢奔出去，从来没见过雪的小狐狸在雪地里滚来滚去，直到每一根毛尖上都沾了晶亮的水珠。

　　正所谓乐极生悲，小狐狸被猎人撒下的猎网缠住的后腿，锋利的铁架刺进了肉里，鲜血将白毛和身下的白雪一起染红。小狐狸趴在雪地里挣扎，越挣扎铁夹子扎得越深。

　　王杰希同师兄一起布下陷阱，要像小狐狸一样要捉两只山鸡吃，没想到却意外猎了一只雪狐，仔细看还长着九条尾巴。

　　他天生对绒团子没有抵抗力，魔怔似的对那条大尾巴摸来摸去，爱不释手，没看见小狐狸气的毛都竖起来了！

　　尾巴！尾巴！尾巴那是能给人乱摸的吗！！

　　它作为一只未经人事的小处狐被摸得气喘吁吁，那双金色的大眼睛里潋滟着水汽。王杰希的力度很轻，小狐狸只感觉全身都软了下去，毛茸茸的头快要缩到肚子里，耳朵缩不进去只好垂在两侧。

　　王杰希被这绒团子戳到了心里，十四五岁的孩子到底有好奇心，他伸出手指戳了戳了绒团子的脖子，绒团子的耳朵就动一下，再戳再动……反复几次，绒团子气得顾不上害羞了，扭头狠狠地瞪了一下王杰希。

　　然而在王杰希眼中看到的却是，一只毛茸茸小东西转头用它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。

　　王杰希不再捉弄它，一只手托着它的脖子，另一只手拉开它受伤的那条腿。没有铁屑残留在伤口，他撕下自己新作的衣裳，给小狐狸的腿包上，并顺手系了个兔耳朵样子的结。

　　小狐狸伸了伸腿，到底是只有些道行的狐狸，伤口已经不疼了，想必再过几个时辰便能痊愈。

　　绒团子只有王杰希的巴掌大小，看见它又活蹦乱跳了，便将它置于掌心逗他玩，一会儿揉揉耳朵，一会儿又摸摸尾巴。

　　狐族是一个知恩图报的族类，既然被人救了，小狐狸就得报答他，被恩公摸几下又算什么，被人摸着耳朵舒服得眯起眼睛地小狐狸想。

　　它对王杰希示好，去舔他手心，恩公的手里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儿……是苦的，小狐狸砸舌。

　　王杰希瞧着着小狐狸伸舌头，笑了起来，两只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眯成弯弯一道，连大小眼儿都治好了。

　　狐族天生媚相，容貌倾城，可是绒团子觉得眼前这个人笑起来……跟洞里那些化成人形的前辈们完全不同，甚至比他们还好看。

　　他曾听狐族长老讲起过，所谓一生二、二生三、三生万物。换句话说就是，肉身是对称的。小狐狸偷听姐姐们讲房中秘术时了解过男人的身体，不知道恩公的大小眼儿对应的是不是也有大小蛋。

　　过一会，小狐狸的耳尖动了动，他听见有人正朝这边走过来。来不及挣扎，便是一阵天昏地暗，鼻腔里涌进了一股浓浓的中药味——小狐狸便被王杰希塞进了袖子里。

　　小狐狸蹬腿，表示不从，王杰希说：“别闹，再闹秘制了你。”

　　小狐狸只好把自己缩成一个球，四条腿紧紧攀着王杰希的胳膊。

　　它听见有人说：“猎到什么了？晚上能加餐了？”

　　然后恩公说：“猎到一只狐狸，被它跑了。”

　　“嗯？杰希？你是故意的吧？师兄知道你喜欢这些绒团子，那也不能辜负我们的胃啊。狐狸虽然不能跟山鸡味道比，可是你想想咱们师父教过，狐狸肉味甘、性温，补虚暖中，解疮毒。小高最近不是老做噩梦睡不好吗，狐狸心还能镇静、治失眠心悸，你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的口福，也为小高想想。”

　　绒团子抓着王杰希的胳膊，越听越怕，没注意到自己爪下没留情，指甲都刺进王杰希的肉里去了。

　　只听恩公师兄继续说：“这大雪天，饿了一冬天的狐狸肯定都出洞……狐狸心可以煎、狐狸肉可以清炖、狐狸肝可以腌、至于狐狸皮，给小柳非做条围巾，肯定欢喜得不得了。”

　　王杰希还是没出声，绒团子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思考，就这么把自己交出去。

　　狐族的规矩，第一条便是知恩图报，哪怕散去自己的千年功力也在所不惜。

　　而对于报恩，狐族向来有自己的规矩。

　　若是恩公仪表堂堂、风流倜傥，狐族当以身相许。

　　若恩公相貌常常、狐族则奉上千金、保恩公三代富贵荣华。

　　显然，眼前这位属于仪表堂堂的。

　　绒团子感觉自己的小心脏砰砰砰地跳得飞快，他是一只还有十年便可化为人形的未成年狐狸了，与其给恩公作秘制狐狸肉，倒不如给恩公当媳妇儿，给恩公当媳妇儿，就不能被他师兄捉了去作菜，不能被师兄捉走，就得在恩公主动交出他之前自己先逃跑……

　　小狐狸心一横，朝王杰希的手臂上咬了一口。

　　王杰希吃痛甩了一下袖子，小狐狸趁机跑进了雪地了，白雪将他掩饰起来。王杰希的师兄看到雪地上留了一排爪子印，朝王杰希意味深长地一小，然后蹲下重新布下陷阱。

　　王杰希十四岁以后的人生实在是顺得不能再顺。

　　被师父在香堂罚跪整晚不许吃饭时，总有一只烧鸡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脚边。

　　走在山路上总能捡到几个铜板……

　　上山采药时总能特别好运的“捡”到珍稀药材。

　　一个人在山上时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他看，然而王杰希做过的好事太多，想不出到底是救了什么山精鬼怪才能换得现在的好运。

　　王杰希今年二十有四，他觉得他的好运用完了。师父为他选定了几门亲事，每一门都在定亲几天后来退亲。问到退亲原因时，人家总是支支吾吾，什么神灵托梦，鸡犬不宁之类的话。

　　王杰希笑了笑，很无奈，怕是人家姑娘听说自己大小眼儿便不肯嫁吧。

　　人家不说，他便不问了，王杰希丝毫没有想到那些跟他结了亲家里每日要丢多少只鸡。

　　前些日子，他在门口发现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，小狐狸蔫蔫地躲在房檐下，不知道是天性胆大不怕生，还是伤了走不了。王杰希拎起它地后脖子，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无不妥。

　　本来以为小白狐怕人，没想到却意外跟他亲近，养只灵狐在身边是王杰希多年的夙愿。接二连三被退亲弄得心情烦闷的王大夫，眉间一扫阴霾，心情好得不了。

　　这只白狐性懒，鲜有动弹得时候，也正好遂了王杰希的想法，他菜药时背着它，他煎药时它望着他，他看书时它在腿伤睡觉，他睡觉时抱着它，一人一狐好生自在。

　　这样的日子结束语那月十五，王杰希出门倒水，回来时床上的小狐狸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青年，他身上未着片缕，露出光洁的皮肤，一头金发在月光下更显妖异。

　　男子见他进来，笑了起来，一双眼睛潋滟着水汽，无比狐媚。

　　这是一只刚刚化成人形的狐，头上的狐耳出卖了他法力不够这个事实。

　　“化行之前每天都四肢发软，简直烦死了，大眼儿你记得不记得你十年前救了一只狐狸……我狐族向来知恩图报。”青年从被窝里爬出来，露出一截雪白的腰：“如若恩公不嫌弃……”

　　戏文看得再少，王杰希也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，于是冷下脸对他说：“变回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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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院无聊，摸个小鱼，原梗出自微博。没有电脑不能改文，下一次定《不可说》。

装作能@渡鸦